2016年5月1日 星期日

全國最博學之人─陳寅恪

全國最博學之人陳寅恪
江彥震
陳寅恪是中國現代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中央研究院院士、民國初期清華大學國學院四大導師之一(其餘三人為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通曉二十餘種語言,史學脫胎於乾嘉考據之學,《柳如是別傳》、《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為其代表作。
胡適在1937222的日記中稱讚:「寅恪治史學,當然是今日最淵博、最有識見、最能用材料的人。」傅斯年說:「陳先生的學問近三百年來一人而已。」 《吳宓文集》說:「宓於民國八年在美國哈佛大學得識陳寅恪。當時即驚其博學,而服其卓識,馳書國內諸友謂:『合中西新舊各種學問而統論之,吾必以寅恪為全中國最博學之人。』今時閱十五、六載,行歷三洲,廣交當世之士,吾仍堅持此言,且喜眾之同於吾言。寅恪雖系吾友而實吾師。」
陳寅恪於光緒16年(1890年)73出生在湖南長沙,祖籍江西省義寧州(今修水縣)客家人。祖先原籍福建省汀州府上杭縣。為其父陳三立繼室俞明詩所生的第二子,陳氏門堂三代世家,祖父陳寶箴官拜湖南巡撫,父親陳三立為詩文名家。祖母黃氏以在寅年生,取名寅恪(恪字為家族字輩),在家族中排行第六,晚輩稱其六叔。
陳氏兒時啟蒙於家塾,學習四書五經、算學、地理等知識。光緒26(1900)祖父去世後,其父舉家遷居江蘇金陵,在家中開辦思益學堂,教授四書五經、數學、英文、體育、音樂、繪畫等課程。深得當時兩江總督張之洞讚賞。陳寅恪自小除打好深厚的國學底子,眼界並擴及東西洋,留學日本前便「從學於友人留日者學日文」。1921年轉往德國柏林洪堡大學,隨路德施教授攻讀東方古文字學,同時向繆勤學習中亞古文字,向黑尼士學習蒙古語。通過留學期間的學習,具備了閱讀蒙古語、藏語、滿語、日語、梵語、英語、法語、德語、巴利語、波斯語、突厥語、西夏語、拉丁語、希臘語等十餘種語言的能力,尤精梵文和巴利文。頗具意味的是,陳寅恪四處求學,學貫東西,可一生中沒有一張文憑。
19253月再次回到中國,時吳宓主持清華國學研究院,應清華學校之聘,與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同為國學研究院導師。1928年清華學校改制為清華大學,應聘為中文、歷史二系教授,並在北京大學兼課。同年暑假,回上海探親,與原台灣巡撫唐景崧之孫女唐篔完婚。1930年以後,開「佛經文學」、「世說新語研究」、「唐詩校釋」、「晉至唐文化史」、「魏晉南北朝史專題研究」、「隋唐五代史專題研究」諸科,凡是與佛教有關的資料,一律用黃色的布包裝著,當時名家如吳宓、朱自清、馮友蘭都來旁聽,鄭天挺稱他是「教授的教授」,歷史系教授姚從吾說:「陳寅恪先生為教授,則我們只能當一名小助教而已。」自視甚高的劉文典認為西南聯大文學院真正的教授只有「兩個半」,陳寅恪便是其中的一個,他自己只能算半個。
陳寅恪同時還兼任中央研究院理事、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及第一組(歷史)主任、故宮博物院理事、清代檔案編委會委員等職,得遍閱故宮滿漢文宗。陳寅恪本人是謙虛的,自稱:「寅恪不敢觀三代兩漢之書,而喜談中古以降民族文化之史。」在清華大學任教時,仍經常到東交民巷向鋼和泰學習梵文。
1937年,中國抗日戰爭爆發後,其父陳三立憂憤死。寅恪悲慟過度,導致右眼失明。11月攜眷南逃,途中手稿遺失甚多,任教昆明西南聯合大學,主要講兩晉南北朝史、隋唐史專題和元白詩研究等。1939年,英國牛津大學聘請他為中國史教授。隔年前往蒙自的西南聯大,次年又隨西南聯大遷往昆明。19409月,他離昆明赴香港,準備轉英國。因戰事未能成行,返昆明。
在昆明期間撰有《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有詩「食蛤那知天下事,看花愁近最高樓。」 1941年受香港大學中國文學系主任許地山所邀,任職客座教授,講授隋唐史,僅講授韋莊《秦婦吟》一詩,耗時兩個月,194184,許地山逝世,接任系主任。1941年底香港淪陷,學校停課,生活物資奇缺,由於陳寅恪懂日文,日軍十分禮遇之,寅恪拒不接受日人饋贈。期間寅恪閉門治學,撰《唐代政治史略稿》一書。香港日本政權欲以高薪聘請其任香港東亞學院院長,未果。
1942年,攜妻女逃離香港,至桂林,中科院物理所長丁西林前去迎接,任教於廣西大學。194312月再前往燕京大學。1945年,左眼失明。是年9月,前去英國治眼疾,卻因耽擱太久,無法痊癒,僅一眼能見微光。1946年再任清華大學教授。1948年底,解放軍逼進北平,陳寅恪本有前往台灣的打算。最後在嶺南大學,未能前去台灣。1952年院系調整,嶺南大學併入中山大學,自此一直擔任中山大學教授,為歷史系、中文系講授兩晉南北朝史、唐史、唐代樂府等三門課程。
19607月被聘任為大陸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1954年,陳寅恪寫成《論〈再生緣〉》。 國務院副總理,時人稱為「南霸天」的陶鑄敬重陳寅恪的學識和人品,1957年親自關心陳寅恪的眼疾。1962年,陳寅恪滑倒於浴盆內,右腿折斷,陶鑄派三名護士輪班照顧,助手為黃萱。大陸文化大革命時,陶鑄被江青打倒,陳寅恪同時遭到迫害,紅衛兵凍結寅恪夫婦工資,多次寫書面檢查交待,聲明:「我生平沒有辦過不利於人民的事情。我教書四十年,只是專心教書和著作,從未實際辦過事。」
珍藏多年的大量書籍、詩文稿,多被洗劫,有詩云:「涕泣對牛衣,卌載都成斷腸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劉節代替寅恪受批鬥,造反者依然發明了對付盲人學者的獨特批鬥法,甚至將喇叭設在他床前,「讓反動學術權威聽聽革命群眾的憤怒控訴」。1969107在廣州因心力衰竭且驟發腸梗阻麻痺逝世。次月21日,唐篔亦逝。
陳寅恪開創以詩證史、以史解詩的學術方法,很明顯是繼承了錢謙益「以詩證史」的方法,陳寅恪曾言:「對古人之學說,應具瞭解之同情,方可下筆」。陳寅恪曾自言:「平生為不古不今之學,思想囿於咸豐、同治之世,議論近乎湘鄉、南皮之間。」對於「不古不今」之義,歷史學家有不同的說法,在中國有羅志田、桑兵;在臺灣,除了汪榮祖著有《史家陳寅恪》專書以外黃清連、王震邦及逯耀東等亦有專文對此進行探究。而「不古不今」含義至今仍尚有分歧,茲舉數家之言如下:
依汪榮祖的說法「不古不今」為中古史,因陳寅恪本身也是以中古史見長,亦曾言:「喜談中古以降民族文化之史。」因此,此說得到多數認同。逯耀東則進一步認為「不古不今」係指經學而言,即超越今古文經學,專治乙部之學(按:乙部為古代圖書分類之史書),故可作兩方面探討,初為乙部之書,進為專指魏晉隋唐之史。而桑兵認為「不古不今」並非由字面上來解釋,應從其時代背景做觀察,「不古不今」為「不新不舊」之意,引申為治史不拘泥於古亦不疑古。但是根據錢賓四教授的想法,首開今古之爭的兩漢經學,就不存在實質的今古差異,僅是虛擬的差異。
陳先生身為一文史名家,不僅在治史上有卓越貢獻,在相當早的時候就提出與乾嘉學派治學風氣不同意見,他認為若是要瞭解詩詞典故的深意,除找出古典(第一出處)之外,還要找出作者當時的今事,這樣才能古今融為一體,這種古典今典共鳴的新傳記批評,實際上已經超越中國歷來詩詞評論的窠臼,乃陳先生晚年著作與早期著作的會通處,也就是陳先生的心史所在。
陳寅恪在《唐代政治史述論稿》提出「關隴集團」的說法。從北周、隋至武則天政權,皆與關隴集團息息相關。宇文泰建立關中本位政策,並且融合鮮卑及漢文化以消除胡漢隔閡。最後北周形成較團結的關隴胡漢集團,漢族也成為軍隊主力之一,得以攻滅因政治混亂而衰退的北齊。陳寅恪指出:「李唐承宇文泰『關中本位政策』,全國重心在西北一隅。」
 陳寅恪一生治學秉持「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1953年已決定其為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二所所長。在他1953121的《對科學院的答復》裡,提出就任所長的兩個條件。第一條:「允許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馬列主義,並不學習政治。」第二條:「請毛公或劉公給一允許證明書,以作擋箭牌。」並說:「其意是,毛公(毛澤東)是政治上的最高當局,劉公(劉少奇)是黨的最高負責人。我認為最高當局也應和我有同樣看法,應從我之說。否則,就談不到學術研究。」遂不能就任。仍任教於中山大學。此事於20世紀80年代方公之於世。[2013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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