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7日 星期四

四川與台灣客家生態比較











四川與台灣客家生態比較

                              江彥震

在一般人印象中,客家人主要分布在「閩粵贛交界地區」。其實,四川地區(含重慶)也有客家人分布區塊,會說客家話的雖僅100萬人,但客家後裔的人數卻非常龐大。台灣、四川的客家人都來自「閩粵贛交界地區」,按照當初遷入的人口比例計算,現今台灣客家人約有460萬,四川客家人則應該至少4,000萬以上,佔了四川地區12000萬人口的四分之一。之所以有如此龐大人數,主要是源自於清初「湖廣填四川」的移民政策。
明末清初40年戰亂和瘟疫,四川被禍最慘。1644425日,李自成陷北京,崇禎皇帝登煤山自縊,明朝亡。164489日,張獻忠陷成都,12月稱帝建立政權,國號「大西」,四川更成了紛亂之地。繼而是南明與清軍的戰爭,還有吳三桂反清後與清軍的戰爭,四川人民遭到了一次次的屠戮。明末四川人口約300餘萬,1661年統計,竟僅約50萬人。
康熙四年(1665),四川巡撫李國英奏請:『招兩湖、兩粵、閩黔之民實東西川,耕於野;集江左右、關內外、陝東西、山左右之民,藏於市』,開啟了四川百年移民潮;以往的移民潮都是由北往南,這次則是由東往西。李國英當初的建議並不是只由湖廣地區移民,但由於移民以兩湖(湖廣)人士居多,而且其他地區的移民除了少數經陸路入川,大部份是在武漢搭船入川,所以後來「湖廣填四川」的說法就逐漸固定下來。
移民入川的初期階段,約是順治十六年(1659年)至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清軍攻克成都,並控制全川。此階段移民帶有強制性,許多移民是被捆綁入川,在途中需要大小便時,向押解的官兵請求「解手」,經眾人長期慣用,「解手」成了四川人上廁所的代稱。
移民入川的第二階段,約是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至乾隆六十年(1795年),長達112年。清帝國在統一後,施行了一系列獎勵政策以鼓勵外省移民入川墾荒,如將地畝給為永業、攜帶妻子入川者准其入籍、賦稅優惠等,入川招民也列入各級官吏的考績。此後四川人口迅速增加:順治十八年(1661),四川人口50萬;康熙二十四年(1686),四川人口99萬;乾隆元年(1730),四川人口327萬;嘉慶十七年(1812),四川人口2,071萬。
康熙十年(1671年)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歷經105年,四川移民總數達623萬。其中,湖廣移民佔移民總數的55%,閩粵贛的客家移民則佔39.6%(247萬人:廣東144萬人、江西83萬人、福建20萬人)。由於客家移民相對湖廣移民弱勢,四川客家方言島的區塊逐步縮小。200餘年後,又有抗戰時期的大移民潮,更加速了客家方言島的減少;時至今日,四川地區12000萬人口,僅100萬人會說客家話,其中以成都市東郊、沱江流域的隆昌縣、川北的儀隴縣和西昌市最為集中。殘存的客家方言島,要不是年老的長輩強迫晚輩在家說客家話,四川的客家話恐怕消逝更快。那些只有幾百人、幾千人的客家方言小島,少則十年,多則幾十年,可能將一一消失在四川話的汪洋中。
洛帶鎮位於成都市東郊,全鎮面積20平方公里,總人口2.3萬人,其中客家人近1.9萬人,沿襲客家習俗,號稱「中國西部客家第一鎮」。洛帶鎮建於三國時期,原名「甄子場」,傳說是因蜀漢後主劉禪的玉帶落入小鎮旁的一口八角井而得『落帶』之名,後演變為『洛帶』。「湖廣填四川」時期,一群客家人從沿海地區遷到洛帶鎮。此後,洛帶鎮逐漸發展成為中國西部客家人最集中的小鎮。因古鎮的舊建築保存完整,如今成為熱門觀光景點,鎮上老街以清代建築風格為主,四大客家會館、客家博物館和客家公園坐落其中。(洛帶鎮著名的「傷心涼粉」,正宗客家菜不會這麼辣,這是為了迎合四川人愛吃辣的口味)
明末清初,中國移民史上發生了兩場大規模且影響深遠的移民運動。一場是大批大陸移民湧入臺灣的東進運動,另一場則是湖廣填四川的西進運動。這一時期,生活在贛南、粵東、粵北的客家人因人口繁衍,而居處又山多地少,遂向川、湘、桂、臺諸地以及粵中和粵西一帶遷徙。這次大規模的遷徙,在客家移民史上被稱作“西進運動”。臺灣和四川現今的客家人基本上來源於這次“西進運動”的效應,這一時期的兩地分別成為東遷和西遷的客家大本營,又都是相對封閉的地理單元。兩地客家系出同源且幾乎在同一歷史時期一東一西遷徙,遷入地同樣是新移民占絕對優勢,而客家人又同是新移民中的第二大族群,因此在相同時代大背景下的這兩場移民運動具有了有很強的可比性。在接下來的歲月裏,客家人在臺灣和四川兩省的不同發展軌跡,自然成為研究臺灣族群問題難得的模本。
四川自古民風彪悍,故有無川不成軍一說,歷史上四川地區抗蒙,反清和抗日的持續時間之長戰況之慘烈就是明證。有意思的是,在這樣一個民風彪悍的地區,明末清初,在新移民人口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既沒有發生對弱勢原住民的械鬥,也沒有發生新移民之間的械鬥,作為第一大移民來源的湖廣和第二大移民來源的客家以及其它省籍的移民,在和平的狀態下實現了大融合。反觀臺灣,歷史則進入了一個動蕩和血腥的時期。
根據《四川通誌》云:「蜀自漢唐以來,生齒頗繁,煙火相望。及明末兵燹之後,丁口稀若晨星。」四川自古秦以來就是水旱從人的天府之國,唐朝即有一揚二益之稱。南宋孝宗淳熙年間,全國歲收(不計四川)6,530餘萬絹,四川在高宗時就歲入2,650餘萬貫,占整個南宋總收入的四分之一強。僅四川一地就相當於盛唐年財政收入總和的3倍!而人口最保守的估計也超過了1,300萬。歷史進入宋末,情況開始出現了急劇的變化。宋末元初,四川發生了一次人口大滅絕,蒙古南下入侵時遭到南方人民的強烈抵抗,四川尤甚,元宋在此纏鬥近50年,元軍對此進行了血腥的報復,克城則必屠之,以致元朝建立時全川竟然不滿80萬人口了!
湖廣省(今湖南湖北兩省)移民是入川的主要力量。遷自粵、閩、贛的客家移民則是第二大族群。受距離遞減規律影響,三峽地區吸納的移民中以湖廣籍占絕對多數。川東和川中地區是移民重點區域,川西、川北、川南次之。康熙末年。移民逐漸由川東向川西、川南、川北疏散,即所謂的“二次移民”。這樣多的外省人進入四川,大量墾殖荒地,必然將各地的生產技術、各地的先進文化帶入四川。今天"川味正宗"中最受贊揚的三絕:川菜、川酒、川劇,也都是在清代融合外地傳入的多種成分之後發展起來的。
十九世紀初,成都流傳這樣一種說法:“大姨家陜二姨蘇,大嫂江西二嫂湖。戚友初逢問原籍,現無十世老成都(引自六對山人《錦城竹枝詞》) 。在同一時期之內,居民省籍來源如此廣泛,競相遷入同一個省區之內的現象,並且能夠和平共處,在中國歷史上也是十分罕見的。
在經歷清朝湖廣填四川的大規模移民浪潮後,以湖廣籍為主體講湖廣話的外省移民和稍晚遷入的第二大外省移民族群講客家話客家人,其人口比例和地位大致相當於同時期臺灣的閩南族群和客家族群。然而四川卻沒有發生如臺灣一樣的閩客械鬥的悲劇。那五十萬四川原住民也沒有像臺灣原住民一樣被強勢的外來人口驅趕遁入山林,而是與強勢的湖廣和客家族群相互通婚,和平共處,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況,早已經不分彼此。在今天原四川地區居住的1.2億人口都是這次族群大融合的結果,族群問題過去現在將來在這裏都不是一個問題,因為大家都早已認同自己是四川人。在這個過程中,以湖廣話為載體,吸納客家話元素的通用語─「西南官話四川次方言」也誕生了。
歷史到了抗戰時期,重慶成為了中國當時的政治經濟中心,四川是中國抗戰的總後方。此時又是一個大量移民湧入的時代,來自東北華北江南的。只是抗戰勝利後,全國光復,國民黨要恢復全國統治,這些短暫移民最後留在四川的比較少。自六十年代開始,國家大力發展三線建設,此時又一次來自全國,分別是幾個中心城市的移民大量進入四川,這些人大概就相當於臺灣近代史上的外省人吧,不過在四川,今天他們中的很多人早已成為四川人了。
四川的客家人自稱“廣東人”,把自己的話叫“廣東話”,而四川人(客家人稱他們為“湖廣人”)稱客家人為“土廣東”或“土廣廣”,把他們的話叫“土廣東話”。按照當初遷入的人口比例,比照臺灣的狀況,現在四川的客家人口應該至少在4,000萬以上,而實際的情況是,現在在人口1.2億的川渝地區能講客家話的人口僅約一百萬,而且這些客家方言區呈孤立的島狀分布,對內用“廣東話”,對外用“四川話”(他們把“四川話”叫“湖廣話”或“四川官話”),口頭交談用“廣東話”,讀書唱歌用“四川話”。若不是客家祖宗的嚴格遺訓:“寧賣祖宗田,不忘祖宗言。”在客家聚居的一些地區,年老的族長常常強迫晚輩在家說客家話,四川的客家話恐怕已經不能流傳到今天了。今天客家方言島的地盤已經逐步縮小。以儀隴縣的客家話為例,朱德故居周圍的群眾現今能講客家話的已為數不多,他的侄兒就不會講了,他的侄孫一輩連聽也聽不懂了。

臺灣的客家人是和閩南人差不多時期先後渡海遷臺,時間也有300多年了,卻基本沒怎麽融合,主要聚集在臺灣西北部,其他地區一般分布較少。而臺灣族群問題,其中原因是很耐人尋味。對比同時期甚至更晚遷入四川的客家人,並不是因為相處的時間不夠久,關鍵還是各族群的心態問題。其實臺灣和四川都是土客融合的特例,四川是最快最早完成融合的,也是融合最平和徹底的,南方其它省份都發生過較嚴重的土客械鬥,而台灣一些政客利用族群問題製造事端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導致族群問題在臺灣持續最久,與四川正好是兩個極端。[2017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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